夏露濃站在花椒前，皺起了眉頭。

夏霍渠問他，“怎麽？”

“總感覺有哪裏不對。”

眾人的目光一齊落到這棵花椒樹上面，也不知道這矮不伶仃的花椒樹究竟有什麽不對。

燕昔年道：“站後一點，我來看看。”

夏露濃趕緊道：“小心這花椒樹暴起！”

燕昔年“嗯”了一聲，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，輕輕往花椒樹上一扔。

石子打在樹皮上，打出了個小小的缺口，露出淺綠帶白的木質。

這株花椒樹沒有任何反應，除了這個被打出來的口子之外別無異狀。

夏霍渠問：“小濃你是不是感覺錯了？”

“應該沒錯。”夏露濃道，“總覺得哪裏怪怪的。”

燕昔年道：“挖出來就知道了。”

燕昔年說著，提著鋤頭湊近花椒樹。

那株花椒樹整棵樹抖了一下，仿佛被風吹了一下。

然而周圍安安靜靜，根本沒起風。

燕昔年一攔著他們向後退了一步。

夏露濃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只見那花椒樹整棵樹往上一躥。

底下那根系像垂下來的毛筆頭，又厚又大，看著還十分有彈力，往地面一撞，猛地躥起，像一只袋鼠一樣，一下跳出兩三米。

燕昔年眼睛一凝，伸手要去抓樹幹。

夏露濃在一旁大喊！“小心！樹幹有刺！”

那花椒樹仿佛被夏露濃聲音提醒了似的，夏露濃不喊還好，一喊，這花椒枝幹上齊刷刷豎起長四五厘米的尖刺，刺尖暗紅，直直對著他們，看著很不好惹。

花椒樹直奔燕昔年而來，看起來想直接往燕昔年身上撞。

燕昔年手持柴刀，悍然砍向這株花椒樹。

花椒樹不躲不避，直接往他這邊奔來，很有一點要同歸於盡的架勢。

夏霍渠在旁邊眼疾手快地將燕昔年一扯，輕輕將他帶來。

花椒樹也不戀戰，又密又厚的根系往地上一撞，接著反作用力，一下跳出老遠。

這一切也就發生在兩三秒之間。

夏露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，他從沒想過，植物居然比野獸還兇！

花椒樹奪路而逃，一下蹦出了十來米，眼看就要逃之夭夭。

空峙已經整理好了手中的繩子，快跑幾步，將繩子往斜前面一扔。

繩子前面系著鋤頭，往斜前面一扔，剛好砸在壓根無處借力的花椒樹上。

彈到半空中的花椒樹被空峙這麽一砸，直接失去平衡，重重翻倒在地，還滾了幾圈。

花椒樹反應極快，枝丫立即攤開來，呈一個大字型攤在地上，擋住它繼續滾動的身體。

同時，它又大又厚的根系像流水一樣，直接滲入地下，將它整棵樹牽拉得立起來。

夏露濃望著這花椒樹靈活的操作，總算明白哪裏不對了。

這花椒樹的枝葉長得太整齊了，一左一右，雖然攤開來還是能湊成樹冠，但自然界的樹丫杈都是像四面八方生長，哪可能一左一右整整齊齊？

花椒樹動作很快，空峙比它更快，在它將自己拉起來的一瞬間，空峙已經將繩子組成一個套索，牢牢捆住了樹幹。

花椒樹想跑，空峙拉著繩子的手紋絲不動。

花椒樹往上躥了一下，又躥了一下，被繩子扯著，根本躥不起來。

躥了兩下後，花椒樹的樹冠都垂下來了，哪怕沒有五官，幾人也能感覺到它的沮喪。

燕昔年提著柴刀過去，眼睛一瞇。

花椒樹極具人性化地抖了抖，底下像筆頭一樣的龐大樹根糾結在一起。

燕昔年眼裏閃過一絲笑意，手上沒有進一步的動作。

夏露濃不敢靠花椒樹太近，怕它暴起傷人，只敢在兩米之外的地方站定，撓撓頭，“我們沒有惡意，就想邀請你換一個地方生活。”

花椒樹繼續抖。

夏露濃等了一會，花椒樹停止抖動，樹冠垂下來，似乎看了一眼樹幹上系著的繩子。

頓了一下，樹冠又擡起來，還微微往上擡出一個奇妙的角度，仿佛有誰正擡起下巴。

這個動作極人性化。

夏露濃簡直能想象這花椒樹開口說話的樣子：你丫說沒惡意，有種放開我！

夏露濃吸一口氣，閉上眼睛使用自己的異能。

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自己身體裏擠出來，全部噴灑到一米多外的花椒樹上。

花椒樹樹幹又抖了抖，樹冠往左邊掀了一下，又往右邊掀了一下，似乎在疑惑。

片刻之後，花椒樹那被折斷的枝葉和弄出的傷口都長好了，樹冠大了一點點，枝條上還冒出了數粒嫩芽。

花椒樹樹冠抖動了一下，樹幹上那些尖刺忽然全收了回去。

收起尖刺的花椒樹樹幹竟然有點光溜溜，看著溫馴許多。

它的樹冠抖了抖，幅度很小。

夏露濃詭異地明白了這株花椒樹的意思，這株花椒樹似乎在邀請他摸一摸……樹幹？

夏露濃遲疑地往前伸出手，試圖去摸樹幹。

旁邊幾人都沒阻止。

夏露濃繼續放心大膽地往前伸手。

夏霍渠站在一邊，沈默地看著他弟的動作。

燕昔年也在關註著夏露濃這邊的情況，不過他眼睛餘光看見夏霍渠背肌猛地收縮了一下，衣服微微塌下去一些。

這是一個準備攻擊的姿勢，花椒樹要是攻擊夏露濃，一定會在還沒碰到夏露濃前就被打開。

花椒樹並沒有攻擊的意思，夏露濃摸過去，摸到一手粗糲的樹皮。

“嘩嘩”花椒樹那又小又薄的樹冠抖動了一下，似乎在笑。

夏露濃轉頭朝他哥笑，“沒事了。”

夏霍渠淡淡點頭，“嗯。”

只有燕昔年能看見，他背部肌肉完全沒放松。

夏露濃手觸碰花椒樹，清晰地感覺到了花椒樹傳遞給他的喜悅。

夏露濃試探著問：“那你跟我們回去嗎？我們家的地比這裏肥沃多了，還能在你需要的時候隨時給你澆水。”

夏露濃擔心花椒樹沒聽明白，還在心裏特地多想了一遍這句話，竭力將自己的意思傳遞出去。

花椒樹並沒有給出反應。

夏露濃猶豫了一下，對空峙道：“放開它吧？”

空峙解開繩子。

花椒樹又抖了一下樹冠，似乎松了口氣，接著它長長的枝條伸下來，在夏露濃手裏搭了搭，又猛地躥了躥，往後蹦了幾米，頓了一下，又蹦了幾米。

夏露濃下意識往前邁一步，不過很快頓住了，沒有往前追的意思。

燕昔年輕聲問：“不帶它回去？”

夏露濃：“它已經有很明確的意識了……”

說到這裏，夏露濃頓了一下，看著那花椒樹小聲道：“不是意識，它有比較明顯的情緒傾向，感覺有點像智慧生物，強行帶走它恐怕會適得其反。”

燕昔年：“那就這麽放棄？”

夏露濃搖頭，“我們先去找別的花椒樹，等回來再看。”

對於智慧生物來說，恐怕哪裏有壓迫，哪裏就有反抗，不能強擄，得想辦法馴服。

夏霍渠也道：“這株花椒個頭很大，躲不了，走吧，大不了等會再回來。”

空峙指了個方向，“下一株花椒在這邊。”

空峙的記憶力十分強大，這附近哪裏有花椒樹，花椒樹有多大，他記得一清二楚。

有他指路，夏露濃他們直接奔向一個個目的地，輕輕松松就將花椒樹挖了出來。

他們挖的都是一些一米多高，年份不大的花椒樹。

夏露濃原本打算挖花椒的時候直接將樹冠砍下來，方便運送和移植。

因為後面有個鬼鬼祟祟的小身影，夏露濃放棄了這個想法，他挖的時候每一株都老老實實地整株挖出來，又用異能提升它的活力，盡力避免損傷花椒樹的每一部分。

燕昔年低笑了一下，“後面那棵花椒越跟越緊了。”

夏露濃小聲道：“它還沒完全信任我們。”

“我們有時間，可以跟它慢慢耗。”燕昔年道，“樹幹包嚴實一點，這次還得麻煩空峙將花椒運下去。”

空峙點頭。

夏露濃他們將花椒樹的樹幹用荒草包起來，樹冠還特地用繩子繞了一下，而後交給空峙。

空峙變成巨型金雕，助跑幾步飛起來後，俯沖下來，爪子一抓，直接將這花椒樹抓起，展翅往山下飛去。

空峙的速度非常快，上山下山也比燕昔年他們的獸形快得多。

二十多分鐘後，他將花椒樹運到了卡車那裏放好，又飛了回來，在他們上空盤旋，帶領他們去下一個地方。

夏霍渠他們明明可以變回獸形，卻沒有變，甚至用人形走路的時候都特地放慢了腳步，方便後面那個矮小鬼祟的身影跟隨。

他們在山上轉悠了一天，一共挖到了十一株一米多高的花椒樹。

這些花椒樹大多結了青色的花椒，看起來很快就會成熟。

夏露濃聞著自己一身花椒氣，心情變得極好。

他們在挖花椒的時候還采到了不少山果——山撚子、八月炸、野栗子，還有野獼猴桃，都是味道非常不錯的山果。

這些山果積少成多，也裝了半麻袋。

下山的時候他們慢慢悠悠，背著夕陽往下走。

身後那鬼祟的身影還在。

燕昔年道：“沒想到這株小花椒樹還挺有毅力。”

“這麽一天下來，不知道弄斷多少枝條根莖。”夏露濃有些心疼，“等回去的時候得多給它澆水施肥。”

燕昔年轉頭瞥了眼，“你確定它真會跟我們回去？。”

“肯定啊。”夏露濃壓低聲音，“它要是對我們不感興趣，早跑了，哪裏會跟我們一天？它只要對我們感興趣，遲早都會跟我們走。”

燕昔年道：“那就看你的了。”

夏露濃道，“我們先回卡車那邊，休息一晚，明天再和這花椒樹溝通。”

夏霍渠看他，低聲問：“要不要變回獸形？我們帶你下去。”

“不用。”夏露濃笑了笑，又看身後一眼，“我怕變成獸形，小花椒樹不理解，反倒把它嚇跑了。”

夏露濃說著轉回來。

他沒想到這次出門竟然有這等意外之喜，心情實在愉快，嘴裏又哼起了他們來時路上聽到的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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